中国新闻周刊微信公号报道，2022年12月初，韩宇的愿望是和220位老人“闯入决赛”，让除夕平安。她是山东一家养老服务中心的院长。韩宇在医院实行最严格的封闭式管理。“我们进入了‘八强’和‘四强’，熬过了圣诞节。结果12月27日医院开始出现感染。”她无奈地承认，这次真的没办法了。

2022年12月20日，该公司经营的养老院出现首例新冠肺炎感染病例时，邱南萌双目失明。她是一家连锁医疗机构的总经理，在长三角管理着多家养老院和疗养院。她经营的养老院关闭后，老人不再有集体活动，所有护理人员都有三级保护。进出老人房间时，手和脚底要消毒两次。送到养老院的物品可以在户外消毒，放置24小时后才能被带进去。

近三年来，由于弱势人群高度集中，养老机构一直是封闭管理时间最长的地方之一。随着防疫政策的调整，各地迎来感染高峰，社会感染人数激增，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养老院和福利院。一位养老行业从业者形容养老院是一个“孤岛”，很多机构已经破了防。养老机构在经历什么？当过去的防控经验不再有效时，养老院如何更好地保护老人？

“只要有一点疏忽，就会立刻崩溃”

近三年来，秋楠支援了武汉、上海、广州等地的养老院疫情防控，积累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

“新国十条”发布后，养老机构的封控管理标准并未降低。2022年12月9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发布《新冠重点人群健康服务工作方案》，提出加强养老院等重点机构管理。很多养老院继续封闭管理，所有的人包括老人都进不去，出不去。

关闭时，秋楠养老院的所有护理人员都穿着防护服、N95口罩、一次性工作帽、鞋套、防护面罩和双层乳胶手套，还需要穿上隔离服，定时为老人送一日三餐。为了降低气溶胶传播的风险，养老院关闭了空调，并密封了每层楼的下水道。此外，医院实行严格的“三区两通道”管理。其中一家养老院发布了详细的电梯使用说明书，标明送餐、送药、人员进出等不同功能的8部电梯，以及可停靠的楼层，尽可能避免人与人之间的接触。

2022年上半年上海疫情期间，秋楠用这种方法帮助上海一家养老院实现了零感染。但是今天的突破性防守让秋楠感到无能为力。“以前社会上感染的人很少。现在大街上可能到处都是感染者，养老院很难独善其身。”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以前很多养老机构都是封闭控制的，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社会上大规模的疫情。去年12月，他们突然被推上战场，稍有疏忽，就会立刻崩溃。

韩宇在一个400多位全国养老院院长的微信群里关注大家的动态。“保守估计，‘新国十条’发布后，集团内50%或60%的养老院已经破防”。京、沪、鲁、浙、湘的一些养老机构提到，当地民政部门现在已经接纳新冠肺炎感染者入住养老院，“明知防不胜防”，重点是提高运送和治疗能力。但截至1月8日《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仍有部分地方政府告知当地养老院，医院感染的实际情况不宜向公众公开。

许多养老院从业人员事后推测，该病毒主要通过气溶胶和丙型肝炎病毒传播

北京某普惠性养老机构负责人1月6日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该机构仍处于严格管控中。每天早晚，采购人员分两批将生活用品送到他们所在的机构。比如负责人，比如白菜，不能每片都撕掉，只能整体大面积消毒。但是冬天气温太低，消毒液一喷出来就会在物品表面结冰。新冠肺炎可以在低温下存活更长时间，这家医院一名接触到材料的员工是第一个被感染的。

还有一些受访者尚未确定病毒的来源。去年12月20日，湖南某县级公办民营养老院出现首例感染者。接下来的八天，几乎所有员工和老人都“倒下”了。院长秦峰推测了几种可能：养老院的空调、电梯坏了，或者下水道堵了，需要有人来修。虽然要求对方持有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并穿着防护服，但很难保证他们在工作中会得到完全的保护。此外，如果卧床不起的老人每天生病，120%的急救人员会进入医院，用担架将老人抬走，这也可能导致医院感染。

过去的预防和控制经验正在失败。当机构中出现感染者时，秋楠以最快的速度分割、隔离、杀死病毒，但他赶不上病毒传播的速度。2022年12月20日起，她管理的一家养老院进行核酸检测，发现5人呈阳性，随即转入隔离区。第二天全院人员核酸阳性，13人阳性。第三天，又发现7名感染者。第四天，她取消了核酸检测。当地疾控部门劝她，疫情防不胜防，要把重点从防控转移到监测老人症状上来。如有发热等症状，应就地隔离。“这个方法很好，也减少了老人的恐慌”。

12月17日，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钟鸣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一旦出现缺口，养老院的格局和居住密度决定了很容易大面积感染。许多受访者表示，从发现首例新冠肺炎感染病例到老人和员工集体感染，仅几天时间。

一套成熟的防控程序可以减缓养老院的感染率。核酸检测被叫停后，秋楠将护理人员的防护从三级降为二级，不穿防护服以减少工作量。老年人有发热等症状，但血氧饱和度不低于93%，或体温不高于38.5。他们可以留在原来的楼层，其他非服务人员会在外面接应。最终所有员工感染时间延长至半个月。

“我们养老圈有个统一的说法，叫区域沉默。”在上海经营着三家养老院的周鹏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受感染的老人和员工应该呆在自己的房间或楼层，以尽量减少区域性感染。在周鹏看来，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养老院采取了区域沉默的方式，更加务实有效。上海部分养老机构入住率较高或者建筑面积较小，区域静音有助于那些不具备多带带隔离条件的机构。此外，卧床的半自理、半失能老人不需要转院，有更熟悉的生活环境和相互照顾，护理人员也不需要分到隔离区，避免了人手不足。更何况感染率减缓，护理人员压力减小，轮班制下，时间换空间，给各个机构的员工提供了喘息的机会。

2022年12月14日，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花溪街道姚家桥村区域居家养老服务中心，老人在志愿者的陪同下进行在线远程咨询。图/中新

预先制定一个计划

2022年12月底，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泓在一次讲座中建议，从症状、血氧饱和度、体温、脉搏四个方面对易感人群进行监测。建议家里备一个血氧计。一般来说，养老机构会给老人量体温、血压或血糖，血氧饱和度不在日常监测指标内。当一些养老院开始出现感染时，从业人员意识到血氧仪是不够的。

从2022年12月15日开始，韩宇拓分两批买了10台血氧计，保证每层楼一台设备。当时单价已经从100元涨到400元。去年12月底，养老院断供后，她让护理人员每天三次监测老人的血氧、体温、血压。“有时候老人血氧饱和度会瞬间下降，担心会出现窒息等症状，要及时发现，给他们输氧”。

多位养老机构从业人员提到，去年12月上旬，养老院出现了一些缺药、无抗原、120不通、治疗途径不畅等情况。而各个部门也没有给养老院任何实际的帮助。秋楠记得公司另一家养老院的院长哭着打电话说医院里有个老人需要紧急医疗救治，但当他拨打120时，才得知前面有近百人。

2022年12月22日，民政部召开全国养老机构和社会福利机构疫情防控工作电视电话会议，明确要求各级民政部门尽快摸清养老机构和社会福利机构药品储备、医疗救治、预防接种等底数，收集问题和需求，加强保障和落实。

2022年12月27日之后的一周内，韩愈所在的养老院几乎全部被感染。对于一些基础疾病严重的老人来说，抢救时间就变得尤为紧迫。疫情爆发后，这家养老院去世的第一个老人是植物人。他在床上躺了两年，感染新冠肺炎病毒后发烧了两天，第二天下午经抢救无效死亡。

韩愈明确了医院的医疗标准。当老年人出现高烧、血氧持续下降到93%以下、心率超过每分钟140次、气喘吁吁、失眠、长期食欲不振等任何典型症状时，应紧急送医院。去年12月底，这家养老院平均每天为5位老人叫120救护车。

各地疫情高峰到来时间不一。1月5日，韩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地医疗挤兑现象依然严重。一个定点医院的负责人曾经告诉她，ICU没有床位，只能把人安排在走廊，但是不能给他们输氧。条件没有养老院的好。韩宇建议家属，当老人出现相关症状时，有条件的家属应带老人去医院拍片，检查是否肺部感染，再根据情况回养老院治疗。

截至1月5日，自去年12月防卫爆发以来，已有10名老人在汉宇院负责的养老院去世。其中一个是韩宇的奶奶，在ICU抢救9天后死亡。作为院长，她压力很大。“这是我33年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有些机构提前做好了规划，但在实践中很匆忙。2022年12月24日、25日，秦风敬老院大量老人发烧。最多的一天，有28人需要被送往医院。但养老院老人转院需要护理人员准备材料，通知家属，安排陪护人员，与家属协商费用。除了身份证和医保卡，一个老人可能会用到勺子、筷子、假牙、防滑拖鞋、尿布、换洗衣服等几十种物品。另外，医院担心失智老人闹事。接收病人时，必须有家属或护理人员陪同。如果家庭成员不愿意，养老保险

幸运的是，秦风养老院的感染高峰比当地疫情高峰晚了5天，为老人争取医疗资源赢得了时间。2022年12月19日晚10点，他县政府召开养老院疫情防控紧急会议，任命相关领导，并为养老机构指定对接医院。要求养老院不发生死亡事故，尽可能送医院治疗。

截至1月8日，秦峰敬老院共有8名老人死亡，均为送医院后或被家属接回家后死亡。“年龄最大的90多岁，基础疾病很多，尤其是有心脏病的，感染新冠肺炎后更容易导致死亡。”

此外，养老院失能、半失能老人较多，也加大了养老院疫情防控的难度。上述北京养老机构负责人提到，他们曾要求医院每周做两次抗原检测。很多老人不配合，一捅鼻子就动，尤其是卧床的老人。鼻粘膜很脆弱，如果他们戳得很深，可能会出血。抗原检测需要绕鼻腔旋转5圈，停留15秒。有些老年人往往受不了那么久，只能测几秒钟。

去年12月初，周鹏经营的养老院将老年科普特人新冠肺炎提前感染。如有症状，应及时告知护理人员。但12月中旬，疫情在养老院扩散后，一些老人出现了症状，但他们没有说出来。一些有认知能力的老人，如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表达能力较差，护理人员也需要更仔细地观察老人的身体状况。

养老院可以解封吗？

最近，一批破败的养老机构正在恢复秩序。1月7日，周鹏介绍，在目前管理的三家养老机构中，几乎全部感染，超过50%的感染老人和员工已经转阴，其余有望在未来7-10天内进一步康复。在秦峰所在的养老院，除了少数老人，几乎所有的老人都被感染了。1月8日，很多被感染的员工也康复了，机构最紧张的阶段已经过去。

然而，秋楠在分析了该公司许多连锁组织的情况后，认为养老院“远没有处于危险之中”。当一些养老院的大部分老人感染新冠肺炎并康复后，还需要继续闭环围堵吗？这是当前养老从业者最关心的问题。

2022年12月26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发布的《重点人群、重点机构、重点场所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乙类乙管”防控指引》提到，疫情期间，经当地联防联控机制批准，可以对养老院、社会福利机构等重点机构实行有序开放管理，在加强出入境人员健康监测的基础上，对来访人员和其他需要进入机构的人员，应当在48小时内提供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和现场抗原检测阴性结果。疫情严重时，当地党委政府或联防联控机构应在科学评估后及时采取封闭管理，防止疫情传入和扩散的风险。

很多受访者提到，在过去的一年里，养老院关闭了好几个月，老人很长时间见不到孩子。前述北京的养老从业者看到，一个长期卧床的老人在房间里发脾气，往墙上扔东西，要见女儿。“我不看视频，就得看我自己”，转而把情绪发泄在护理人员身上。

护理人员长期在机构照顾老人，家人感染或者生病，回不去照顾。当所有员工都住进养老院后，韩宇工作的机构没有空余的房间，有的员工只能在多功能活动大厅的地板上购物。

很多从业者提到，频繁的封闭式管理、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护理人员留不住已经成为最大的p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公共卫生专家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如果机构里的老人都被感染了，可以适度放松一些严格的围堵，因为围堵带来很多问题，包括老人的情感需求。如果要调整养老院的疫情防控措施，他建议在《新冠肺炎感染防控方案》第十版的前提下，评估几个指标：一是当地医疗救治准备如何；二是老年人是否尽可能接种了新冠肺炎疫苗；第三，评估当地疫情，是否已过感染高峰期，如果社会风险降低，考虑开养老院；第四，要和家属充分沟通，征求意见。“如果有的地方还处于感染高峰期，解封养老院是不负责任的”。

1月9日，浙江、河南宣布已度过第一波感染期。此前，重庆、四川、海南、海口、三亚也表示当地整体已过感染高峰。

然而，一些区域仍然需要严格的密封和控制。2023年1月7日，秋楠所在公司的养老机构接到省市民政部门通知，要求继续严格关闭医院，不得进行探视和轮岗工作。一些省会城市也开始监管养老院的关闭。

秋楠不得不考虑家庭成员和员工的需求。1月初，在大部分机构感染基本痊愈的情况下，她决定让部分家庭情况特殊的员工晚上回家。同时，在家属的要求下，对于抗原阴性结果，家属可以采取二级保护，通过特殊渠道入院，探望临终关怀老人。

如何降低养老机构老人死亡率

与2022年上半年相比，周鹏更有应对经验，但在他管理的三家机构中，整体死亡率高于半年前。“个别机构的死亡率不能代表平均水平，行业内也很难有准确的统计。不过最近和圈内同行聊了聊，也有从业者觉得这次死亡率比以前高了，尤其是养老院。”告诉周鹏《中国新闻周刊》。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公共卫生专家分析，2022年上半年上海疫情期间，严格控制，有来自全国各地的重症救治力量救治老人。从2022年12月开始，社会感染人数增加，所有养老院都需要自己派医生治疗老人。两者没有可比性。再者，他认为不能简单的比较数字，更重要的是分析老人死在哪里。如果大量老人死在养老院，说明急救体系需要完善。如果有更多的老人死在医院，就要考虑就医。

很多受访者提到，因为很多原因，比如收容，养老院感染等。近期缺少陪护医生的护理人员，会影响养老院老人的护理。养老院破了之后，秦峰派护理部的助理，两个护理员，行政人员联系家政公司招聘，或者招人到周边学校的护理专业做志愿者。上述北京的养老从业者提到，去年12月中下旬，北京的养老院出现了护理人员紧缺的情况。一个护工一天工资600~800元，“以前护工一个月工资才几千元”。

秋楠总结了公司下属的几个机构攻破防线后老年人的死亡率。自2022年12月以来，一个家庭零死亡，另一个家庭有两个老人死亡。上海另一家机构老人死亡率2021年为1%，2022年上升到3%。在她看来，公司机构死亡率不高，一方面是因为及时发现了老人生命体征的变化，抓住了黄金抢救时间；另一方面，他们要求当地机构提前对接资源，在当地政府、民政、卫健委、疾控中心的支持下，打通绿色通道

近日，北京市民政部门也明确，在防范养老机构老人严重死亡方面，将加强对医院老人分类服务的管理，确保养老机构与医疗机构、120急救转运、街道一对一对接。当老人有医疗和急救需求时，一定要让养老机构和家属知道送去哪里，怎么送，送谁，如何保障药品。同时，鼓励养老机构提高疫苗接种率，加强新冠肺炎免疫接种率，努力做到“面面俱到”。

但在受访的养老机构中，一线城市的养老院接种率相对较低。在2022年12月7日之前，一个机构中只有约30%的老人至少打过一针。在一些三四线城市或县城的养老院，最高接种率超过90%。

香港大学生物医学学院教授、病毒学家金东燕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短期内，已经感染奥米克隆的人再次感染的风险会降低。香港没有对养老院实行闭环管理，但要求感染者要立即隔离。更重要的是，员工和老人应尽早接种疫苗，发放抗病毒药物进行早期干预治疗，这样会降低死亡率。

张文泓最近在闵行培训社区医生时提到，社区卫生中心、疗养院、护理院要抓住新冠肺炎感染患者的“黄金72小时”，及早发现并提供抗病毒药物。1月，杨浦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近日表示，敬老院、弱势老人护理院应优先使用抗病毒药物，以实现早期干预，预防重症。

但一位受访者坦言，这些抗病毒药物在县城买不到，即使以后有药，也可能会优先提供给医院。养老院目前只能让老人对症治疗，吃退烧药，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C，“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