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报消息，“这件事，怪我贪心。”面对一叠会员合同，张强觉得有些好笑，更多的是后悔。

2022年8月至2022年12月中旬，“90后”男子张强在上海4家韦尔斯利健身店办理了多张健身会员卡，共签订7份会员合同，花费16万余元，累计会员期限长达63年。再加上他之前申请的一张5年卡，这些健身卡要等到100岁才能用完。

其中，一个半月内办理了6份合同。他说，三家韦尔斯利店的销售人员都向他承诺，通过升级卡的权益或购买长期卡，他可以以一年9000元至12000元不等的价格，将一年成本约3000元的名下健身卡打包转卖给个人会员或公司客户“谈判”，让他获得高额回报。如果当时不能转卡，也可以原价退卡，保证不亏。

张强说，很多店的销售都采用类似的字眼，这不是销售行为。此外，还有威尔士品牌的“加持”。他对此很着迷，认为短期投资健身卡很快就能赚大钱。

张强说，2022年底，到了其中两家店的销售人员承诺的转卡期限，他联系不上其中一家店和他对接的销售，后来被告知销售已经离开。后来和他对接的销售人员说不是他卖的卡，不归他管；另一家店的营业员说，他在这家店办了卡后，又在别的店办了卡，影响了转卡流程，需要先转后面的卡。这时，张强觉得自己成了“大头”。

“一旦你相信了，你的智商根本就是零。”张强说，维权的过程让他身心俱疲。2023年2月，向惠康健身母公司惠康健身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注册地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返还其在4家惠康健身门店办理的全部会员卡，总金额16万余元。法院于3月10日立案，目前正在审理中。

为了取证，张强还在今年3月前去了上海其他多家威尔斯健身店。他说，都是店家主动邀请他们到店里“谈卡”。在他提供的几段对话录音中，卖转账卡能赚的钱数更高。甚至有销售劝说，可以在网上借钱办卡。“过了这两个月，你就什么都有了。”

在论文发表的卧底报告《315暗访卧底威尔仕健身：失控的会员年限和不可信的“理财式”推销》中，披露了威尔斯健身店销售一些招数，比如注册赠送礼包、盗取会员权益等，引诱会员到店，然后诱导他们办理长期、高额的预付费健身卡。销售人员在面试时表示，长期卡会停售，拆卡“理财”可以获得高额收益，打破了部分会员的“最后防线”。

张强涉嫌行骗的故事和细节，与记者卧底调查时销售人员透露的一些销售套路类似。

3月14日，纸和张强再次来到他办卡的多家威尔斯健身店。有店家工作人员同意全额退款，但最快也要3个月左右。有店家工作人员表示，目前查的比较紧，但是“6月份有希望转卡”，现在选择退款需要扣除30%的手续费。

以下是张强的口述：

“我感觉到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张强2021年到2023年1月在韦尔斯利健身的信用卡消费记录。受访者供图

几年前我在韦尔斯利健身办了一个一周的体验卡，但是坚持锻炼对我来说太难了。体验卡过期后，我没有考虑办卡。

2021年8月，我接到威尔斯健身尚辉豪庭店的电话。对方说可以搞个运动套餐，我就带着老婆一起去了，离我家很远。但是到了店里，我没有收到礼包，而是销售跟我打招呼，说以后店里要升级，免费给会员提供浴巾、橙汁饮料、健康餐。总之，很好，很刺激。大家讨论一下，就弄一个吧。如果偶尔来锻炼，也能体验到更好的服务。当时花了23100元把十年钻石卡拆成了两块。我和老婆各持一张五年卡，可以在普通门店使用到2026年。后来只是象征性的去了两三次。

2022年8月初，突然接到威尔斯健身环球港店的电话，说要升级会员权益。到了店里，迎接我的是一个男售货员。寒暄了几句，对方切入正题，说我以后不能卖长期卡，会员卡价格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优惠。还说我是老会员，争取了一个只有少数会员才能拥有的“权限升级”名额，让我打通了其他高端店铺的使用权。

对方还提到以后转卡可以赚钱。这是我第一次从店铺销售口中听说转卡可以赚钱。对方还报了一笔非常高的收入，我有些半信半疑。

但最后还是拿到了一张10年宇宙卡，主要是对方说有银行卡联名活动，可以免费帮我办分期，没有手续费。我当时的心态其实很平，并没有太在意对方说什么能赚钱。如果能转卡赚点差价最好，但如果不能转，这10年我也可以自己用。刷卡的时候收到了扣费通知。卖家说信用额度暂时冻结，但我回家一查，发现24880元被一次性刷走了。他们根本没给我分期付款。我很生气，跑去商量。但对方否认，我只好自己承认。

11月1日，我之前开卡的尚辉豪庭店打来电话，说要拿运动礼包。等着我的男业务员直截了当地说，要想多赚钱，就得打通最高权限，把会员卡升级成VVIP卡。他信誓旦旦地说，最快两周，最慢两个月，也就是2022年底前，卡种升级后，他可以帮我把当天办理的10年卡和上一家店办的卡全部转卖，年费9000元。

男业务员通过小圆桌给我看了一些微信上成功的聊天对话，说手头有现成的客户很快就能卖出去，然后他直接去公司流程，让我等钱，稳赚不赔，帮我分期付款，手续费也由他承担，年底转卡后直接扣。他还说万一不能转卖，还可以帮我原价退款，不用我冒什么风险。

我问他为什么总说有礼包，而我一直没收到。对方说，能赚这么多钱还在乎一个礼包？我又问，为什么要帮我转卖，让我白赚那么多钱？他强调，是因为可以从转卡中抽取一些利益，所以自然愿意。这些话听起来都很有道理，所以后来其他店打电话来说要收礼包，我明白他们是想让我谈卡的事。

那时候我已经在上面了，我写在纸上怎么组合买升级卡更划算。我没有介意听，整个人沉浸在喜悦中，充满了自信。我觉得赚钱的机会来了。

我是90后。研究生毕业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只身来到上海工作。我从事R&D和设计。几经跳槽，现在收入还不错，但经济压力也不小。这两年我结婚了，刚生完孩子，带着父母和妹妹一起在上海生活。这对老夫妻主要负责照顾孩子。之前，我租了一辆smal

我一直有买理财产品的习惯，肯定想赚点钱。主要经营股票型基金，也是一路跌宕起伏。前几年朋友推荐我买了一款P2P产品，收益率19%。投了几万块钱，在雷雨前套现，赚了几千块。

当晚在尚辉豪庭店共消费54075.95余元，获得10年宇宙卡和3年VVIP卡。会员期限延长至2049年。按照销售的承诺，我估计一张23年的会员卡成本在8万元以上。但两个月后，我至少能赚12万元。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完全陷进了陷阱。——之前只有一家店销售告诉我转卡可以赚钱。我觉得可能是个人的销售行为。现在看到其他店也在搞销售，谈卡的技巧也很像。况且威尔斯健身是全国连锁，又是大品牌，我还有什么不信的？

可以说，这次办卡的过程，不仅打消了我之前所有的顾虑，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转卡可以赚钱的信念。之后店家越打电话给我，我越信以为真。

回家后，我告诉老婆，我又办了一张卡。她反应强烈，和我大吵了一架，认为不靠谱。但那时候我已经鬼迷心窍了。后来所有的牌都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办的，我也没敢让她发现。

2023年3月14日，本报记者陪同张强来到威尔士健身店96。纸媒记者图

半个多月后，我接到了韦尔斯利健身96店的“礼包”电话。这一次，一个女销售人员来找我谈话。她把电话直接接到我脸上问，X经理，你不是说要40年卡吗？我这里正好有人可以转给你。没说几句话，她就挂了电话，告诉我这个现成的客户很快就要卡了，最迟12月底。

但她一算，说还有23年。她的解释是，因为我在上一家尚辉豪庭店办理的卡还没有过户，如果跨店办理，只能去掉一部分。但她还说，如果我当天再买一张20年的卡，她就利用职权免费帮我补三年，让我补这40年。最重要的是，她在电话里承诺转给老板的价格会比上一次高一年9500元。当场又刷了43776元，得到了10年钻石卡和10年宇宙卡。

2022年12月中旬，电话又来了。对方说是总部客服，让我去上海丽景店拿礼包。这次销售说是专门对接企业客户的，正好有个公司工会要20年卡。如果当天办理新卡，以每年12000元的价格为我转卡，我抽取10%左右的提成，承诺2023年6月中旬完成转卡。他们还给我看了微信聊天记录，说很多人买卡是为了赚钱。

我感觉有点奇怪，为什么每张卡转账的收益率都不一样，一张比一张高？对方说是因为每个店的客户资源不一样。

当时我的会员合同已经80岁了，按照他们公司的规定是不能继续的，但是业务员说有办法处理。如果再买20年，我就违规100岁了，但我不介意。反正这张卡是短期投资用的，所以我又交了43776元，办了一张10年钻石卡和10年宇宙卡。当时因为急着回家，刷了钱没签合同就走了。

之后因为疫情原因，推迟了几天，时间很快就到了12月底。本以为终于可以完成转卡收钱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瓦解了我这几个月的信念。我渐渐醒悟，发现自己被骗了，完全被套牢了。

感觉被骗，提起诉讼。

2022年12月27日前，我多次给尚辉豪庭店营业员发微信询问转卡进度。对方说“正在进行中”，但后来我根本没回微信。我预感到不对劲，就在28号跑到他们店里。接待员

张强与尚辉豪庭涉男销售的微信聊天截图。张强说，从2022年12月27日开始，销售就联系不上了。受访者供图

他们给我看了一个所谓的内部系统流程图，其实都是代码，我根本看不懂。他们说后台显示转卡流程快结束了，但是因为我11月份在另一家店办了会员卡，会员档案被转走了。为了避免审批出现问题，我只好又办了一张1588元的卡，把我的会员资格转回来了。而且，这张卡必须以别人的名义办理。对方声称会绑定我的账户，是“亲戚卡”。

眼看成功指日可待，我终于妥协，交了这1588元，但是没有给我任何收据和凭证，也没有签合同。我当时就已经心不在焉了，开始录音保存证据。

之后几次去店里催进度，他们都说在按流程走，最快十几分钟就把我打发走了。2023年1月中旬，春节前几天，店里只剩下一个前台，销售全没了。微信只能联系销售经理，对方居然“搪塞”他没卖卡，不属于他。承诺的“不全额退款”，现在变成了只有1588元。

注：3月14日中午，张强拨通了尚辉豪庭店店长的电话，对方表示公司现在不允许其辖区门店转卡，同意退1588元。至于张强在店里签的其他合同，店长要求张强到店后接受采访。当晚，本报记者陪同张强来到了尚辉豪庭店。自称店长的工作人员同意全额退还张强在店内的多张卡，并要求其签署一份《投诉处理报告》，要求其写下“不同意30%的违约金”，并表示最快3个月左右可以完成全额退款，但张强需要致电威尔斯官方客服询问后续退款的进展情况。

张强与自称尚辉豪庭经理的员工聊天截图。受访者供图

至于96店的销售谁也答应年底帮我转卡，微信可以联系，但是也没有进展。我也去过几次店，对方说是因为我12月份在上海丽景店开了卡，影响了我的转卡进度。只有把我后来开的卡过户，他们店才能继续办理。

注：2023年3月14日，记者陪同张强来到威尔斯健身96店，却没有见到之前与他对接的女业务员。接通微信语音电话后，女销售人员表示，只要张强把上海丽晶店办理的卡型转过去，她就可以马上帮他办理。“我现在手里有个客户，马上就能转。”女销售人员说。

张强要求全额退款，对方却说按照会员合同条款只能退30%。九六店其他销售人员表示，退款期限至少要4个月。

威尔斯健身上海丽景店。纸媒记者图

至于上海丽景店，我在得知被骗的时候并不想签会员合同，但是店内销售直接说不管签不签，合同都进后台系统了，对店内没有影响。但如果我不签，会直接影响我以后的转卡进度。我只能签字，然后他们又多了一个不能过户的理由。我该怎么办？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从未看过签署的会员合同。销售人员总是用POS机让他们先刷卡，然后去前台指着电子合同的签字让我签字。因为我相信这个东西是可靠的，我会按照他们说的去做，一点疑问都没有。后来为了维权，我把所有的会员合同都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发现销售人员的承诺并没有落到合同里。

我还发现我在上海丽景店办的两张10年卡，实际上是2022年12月到2042年12月，显示的会员期是——，和我之前买的会员卡的年份重叠了。在官方App个人页面o

注：2023年3月14日下午，论文记者来到威尔士健身上海丽景店。在查询了张强的个人会员合同后，这位自称负责所有客户投诉的陈姓经理表示，最近正在严查与总公司有关联的“基金公司”，所以暂时禁止转卡，过一段时间可以办理。“6月转卡有希望。”他说，店家办理的会员合同，根本不会影响其他合同的转让。现在退款只能按照会员合同条款，扣除30%的手续费，不可能全额退款。

这位陈姓经理还说，和张强谈话的女销售来自总公司的团购部，销售合同挂在店里，转卡和全额退款都由销售处理。如果当时转卡不成功，且不能提供全额退款的有效凭证，将扣除30%手续费进行退款。当天，张强没有拨通女销售的电话。

威尔士健身官方App个人页面中收录的张强的会员卡合同，并没有显示他在上海丽景店的最后一张十年钻石卡和十年宇宙卡。受访者供图

那段时间，我只能用“身心俱疲”四个字来形容频繁去店里维权的过程。有时候单程开车至少要30分钟，但他们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走了，目的不是为了处理。

上海之前发的《上海市体育健身行业会员服务合同示范文本》这个号，立了一个新规矩，就是在“7天冷静期”内，不开卡可以退款。但是因为销售的承诺，我已经错过了退款期。

2022年2月中旬，我向威尔斯健身母公司注册地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返还我在环球港店、尚辉豪庭店等4家门店的全部会员卡，共计16万余元。同时我也明确表示，愿意承担30%的退卡费用，退还当初申请的五年卡。

“过了这两个月，你就什么都有了。”

讽刺的是，申请诉讼前后，店家的邀请电话还是来了。

因为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为了取证，尽可能证明他们的行为不局限于个人，而是一个群体行为，我就同意去了几家不同的店，把证据录了下来，花了很多时间。

我看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表演，用同样的套路配合着演技，甚至我能猜到他们每一步会做什么，说什么。他们给我报的转卡所需年限也是很有艺术感的，就是看我系统里的办卡年限，我只是故意一次说多一点，让我觉得可以达到，只差一小步就可以赚钱了。

后来销售，给我报了更长的转卡期，回报率也高得吓人。

比如2023年2月初，Smart广场店一名男业务员自称是总部大客户部的，专门接待公司和企业。他刚刚与某公司工会签订协议，需要在今年5月中旬购买一套78年的VVIP卡，年价16800元。除去给他的佣金和给工会主席的回扣，他不含税总共能赚117万元。我和他承诺，这是工会的专款，公转开发票后，一百多万一次性打入我的账户。

他还承诺，如果卡不能过户，可以原价退款，本金有保障。唯一的风险是没有收入。但他强调，这种概率极小，工会项目基本敲定。

他告诉我，为了让我违规超龄办卡，上海丽景店的工作人员拿到了“家访证”，重新给我开了一个新账户，把合同都纳入其中，所以我需要把这个账户下的所有合同升级为VVIP权益，另外还要补15年的卡，让我再交64688元。

据他说，如果我投资20多万，半年就能赚90多万。我故意问他为什么要开几家店

有的店铺销售还让我在网上借钱买卡，说“过了这两个月，我就什么都有了。”

当初是多么的相信，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可笑和愚蠢。我被业务员口中的“绝对赚钱”这几个字冲昏了头脑，变得贪婪，进而影响了自己的判断。一旦你相信了，你的智商几乎为零。

我很少看社会新闻，也不使用社交平台，但在维权过程中，我特意查了一下，看到和我类似的维权帖子，加了相关维权QQ群，发现很多人自称被威尔斯健身的各种套路诱导。

后来我也遇到了20多个维权的消费者。大家也说是类似的情况，我们被高回报的话诱导得卡。仅我们一家就涉案100多万。他们经常分享讨论维权的过程，但我感觉只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这件事也给了我一个教训。我不能相信所谓的高回报率，但也需要评估公司资质和相关监管，否则维权成本太高。

张强在2021年至2022年12月办理的所有会员合同中，有两份是电子合同，没有打印纸质合同。受访者供图

附言

近年来，单用途预付卡消费纠纷频发，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指出，预付式消费涉及各行各业，不仅涉及人数众多，而且金额较高。消费者投诉一直是热点和难点问题，也是侵害消费者权益最突出的问题之一。“企业通过高风险销售，把各种隐患转嫁给了消费者。”上海市消保委副秘书长宁海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单用途预付卡的经营模式已经“出现偏差”。

健身领域的健身卡是否属于单用途预付卡，各地不一。北京市消费者协会网站显示，2020年，全市单用途预付卡消费投诉17万件。其中体育健身行业5万件，投诉量是2019年的6倍。投诉主要反映发卡机构无门槛、预收资金无监管等问题。

2022年3月14日，上海市消保委和上海市单用途卡协会联合发布的《上海市体育健身行业投诉分析报告》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上海体育健身行业预付式消费投诉总量仍处于高位。全市各级消保委受理投诉8436件，同比上升48.3%。投诉集中在“正常经营无法退卡或可以退卡但手续费高”和“经营者关店无法退卡”。其中威尔士健身在投诉总量中排名第一。